第九章 憾事(八)(1/2)
她到了他身侧,还没坐稳,沈歌前就已经兀自说了起来——
“我从小,就在小镇上的福利院长大,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去的,也不知道身世如何,只知道,那时候我过的,永远是和别人争抢食物的日子,我每天想的是怎样才能打败那些年纪大的孩子,保证自己的食物不被抢走。”
“后来,那些福利院的小孩有意孤立我,我的性格也因此变得极其乖张。大概十岁的时候,我遇到了顾弦。她是被人贩子拐到我们那个镇上的,后来人贩子的窝被警察端了,她不记得家在哪里,就只好被警察送去了福利院。她和我很像,却也不像,我是被动被人孤立,她却是主动拒绝别人的接近,总之结果一样,我俩一起被孤立,反而做了伴。大半年后,她爸妈找去了那里,接走了她,我也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福利院,自己外出谋生和学习。”
“可我才十一岁,正常的厂子哪会要那么小的童工,所以我只能去那些小作坊做工,忍受暗无人道的剥削,我住在拥挤的地下室里,也时常为了省钱,一天只吃一顿饭。”
“就这样过了两年,整整两年,直到十三岁的时候,有一个人找到我,说要将我接回沈家。那个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我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,我的父亲,是沈氏这一代的继承人,沈潮平。而我的母亲,却是一位劳改犯。”
沈歌前说这些的时候,始终波澜不惊,好似他说的不是自己,而是别人的过往。
只有钟棠,坐在他身侧,眼眶里聚满了热泪。她好似能在时光的笔绘里,描摹出那个受尽艰辛的少年沈歌前,那样苦难,那样坚忍。
“沈歌前,那时候,你一定很难过吧……”
时光被拉回遥远的许多年前,那时候的沈潮平,还只是一个世家公子哥儿。八十年代末,他和一众好友去乡下的小镇游玩,小镇地形复杂,他又爱独辟蹊径,很容易就和别人走失,小镇里电话都接收不到信号,他没有办法,只好求助一位正在田里插秧的姑娘。
那姑娘没见过他那样的人,又不怎么谙世事,因此连话都不大敢说。
他拉住姑娘的手臂,笑着说:“别跑呀,我走丢了,你给我指指路。”
姑娘就抬起一张沾了泥的脸望他,没想到,这一抬头,就毁了一生。
后来她怀了沈潮平的孩子,沈潮平却已经回到沈家,他确实真心喜爱过那个淳朴的农村姑娘,但他也明确地了解他们之间的鸿沟,因此和她一起度过一段短暂快乐的日子过后,回到家,就忘怀了。
可他能忘,姑娘却不能。
她被整个镇上的人耻笑没结婚就怀了孩子,是个作风不正的女人,从此遭人唾骂,父母难以承受,硬要逼着她去打胎,可她偏偏又是个要强的,旁人越看不起她,她越要证明给旁人看,因此不肯,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。
父母哭闹着家门不幸,最终将她扫地出门,同她断绝关系。
她就一个人,怀着孕,去作坊做工,直到生产的那天,都还在生产线上,作坊的几个女人替她接了生,是个儿子。
再然后,她就一个人养活着儿子。她记着沈潮平,一刻也没有忘怀过,她甚至还在痴痴地等着他能再回来给她一个交代,等着他回来,看一看他们的儿子。
她给儿子取名沈田,她没什么文化,但她记得,他和她初相遇的地方,是在一片田地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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