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旧的病房里充裕着消毒水味,顾南笙着一身蓝色条纹病号服站在窗前,昨夜一场暴雨过后,二月天还阴着,雾气蒙蒙宛若又要下雨了。
父亲和牧千桦已经走了,最近父亲越来越忙碌了,她站在窗边想,父亲是因为忙碌才苍老,还是因为心情而苍老呢?
医生进来查房,见她已清醒,一颗心登时重新落到肚子里,他缓步走到她身后,斟酌着开口说一句:“顾小姐。”
顾南笙转身望去,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,她认得他,他是昨天负责自己病情的人,她朝他微微颔首微笑:“你好。”
顾南笙颇为瘦弱,大病之后带着一股子病色苍白,双眉微蹙,似夹着一树丁香花愁。医生清了清嗓子:“顾小姐,可有哪里不舒服?”
顾南笙摇摇头道一句没有。医生踌躇着,之后艰难开口道:“昨天……我不知道,你真的是……额,非常对不起。”
窗外小雨大了些,噼噼啪啪砸在窗棂上。雨光折射到顾南笙身上,将她团在一团光晕里,医生逆光望着她,看不清她的神态,只听到她说:“没关系的,只是医生的第一职责不是救人吗?我记得大夫救人是不应该看人身份而救的,他好像是应该看病者而救的吧,医生,你好像只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而不是合格的大夫啊。”
医生面上一囧,下一瞬已火辣辣的红起来。他最后叮嘱了几句不要着凉之类的话,便落荒而逃了。顾南笙转身望着窗外一地雨光。下雨了,真好。
顾南笙住院那段时间,母亲几欲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。她被母亲管束着不能到外头去走走,因怕吹着风着凉,在那几天的时间里,顾南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可以这么娇弱。
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,看报纸成了唯一的消遣。这几天顾南笙在文学版报上追一部连载小说,作者叫江城。除此之外,她还看到父亲的消息,那阵子父亲与京沪杭几大财阀的照片一连在报上刊登了多日,关于父亲的新闻离不开即将开张的实业银行,听说那是第一家民族资本企业的集资银行。
在将报纸看到实业银行开张剪彩那天时,母亲没能来接她出院,她让秀姑和老徐一道来医院为顾南笙办理出院手续,因为她今天需陪父亲一道出席剪彩仪式,到晚上估计还要参加庆功晚会,是以这一天她都是不能陪顾南笙的。
汽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,顾南笙撇着头朝外望着,路边悬铃木枯叶飘零,绿叶渐浓。待爬山虎晕了黄昏的光,白天已即将过去,黑夜就要到来。
顾南笙裹着鹅绒长衣,三千青丝披挂下来再在头顶上戴一顶红色针织帽,颈上圈着同色围巾,纯白色西洋长裙的几欲及地,举步行走间露出那黑色小洋靴来,手套在红色手套里,四下环顾一番后见无不妥便偷偷溜出门,来到后院里拉开后门就一气跑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