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抱着走出几步后,孟莘莘才在绝望与恍惚中认出来,这人竟然是沈景沅。
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一把钥匙,越发开启了前世无数创痛的回忆。
太后,父亲,兄长,母亲,孩子,乃至她自己……一个一个,全都惨淡离世。
她脑中一团混乱,疯狂扑打在他身上,直到被送回自己房间,他将她放到床榻上,她却一把抓住他手臂,“嗷呜”一声,狠命地咬了下去。
像要发泄掉前世今生全部的痛楚。
沈景沅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袍,鲜血流出,分外显眼。
蘅风一惊,走上前要阻止孟莘莘,却被沈景沅一个眼神拦了回去。
他就静静立在原地,任由她咬得没了力气,这才缓缓松开口。
“我要去陪着祖母,你让我去陪着祖母……”
孟莘莘口中满是血腥气,她脱力地倒在床榻上,两眼无神,只是一遍一遍地呢喃着。
沈景沅胸口剧痛,却只能微沉着面孔,立在她床头说:“孟莘莘,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,也当为你宫外的家人想一想!”
家人……
想到父母与兄长,她直愣愣的目光终于波动了一下。
沈景沅深吸一口气,沉沉又说:“这时疫来势汹汹,倘若你也染病,你的父母兄长当如何担心?”
“太后现下病情还不分明,未必就没有救治的方法。倘若最终,太后痊愈,你却……”那种可能,光是假设,他都无法开口,于是硬生生顿住又继续,“到时叫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,你倒忍心?”
三言两语,终于叫孟莘莘彻底冷静下来。
她缓缓闭上双眼,不再哭闹,只是眼角静静落下两行泪来。
沈景沅松了一口气,想伸手替她将那眼泪擦掉,到底没敢,又默默将手缩了回来。
他叫蘅风传来太医,一番诊治后,太医断定她只是受了风寒,尚未沾染时疫,他这才彻底放了心。
孟莘莘对自己的状况倒似不甚在意,她只望着太医追问:“太后那边如何了?”
太医忙答:“已经叫来另外几位太医,大家一同会诊了,不久便会开出一个方子。”顿了一顿,又说,“太后身边另有一个嬷嬷也查出了时疫,眼下,荣孝宫不宜居住,小乡君还是另寻他处,暂且避一避吧。”
说完,他又看向沈景沅,“最好是有一个小小的隔间,叫小乡君单独住上一日。若是仍无时疫的症状,也好彻底放心。”
他话音不落,皇后也走了进来。
沈景沅当即说:“母后,就叫莘莘到您的宫中暂住吧。”
李皇后舔舔嘴唇,一时却犹豫起来。
孟莘莘眼下虽然没有发作,但是并未完全排斥感染的可能。
她自己是真心疼爱这孩子的,倒不怕什么,只是近日,沈景沅一直与她同住。虽然表面上,她与这个儿子不甚亲近,但到底是亲生骨肉,她怎么舍不得他有半点危险?
正迟疑着,李皇后一错眼,瞧见床上的孟莘莘彻底闭上了眼。
她原本就发着高烧,又经历这样一场伤心,此时精神耗尽,是昏睡过去了。
醒着的时候,她总是排斥沈景沅。然而睡梦之中,却紧紧抓住他的手,仿佛一松开便要失去一切似的。
这可怜又依赖的模样,最终叫皇后心里一软,垂下眸子不忍再看。